未见人影先闻声，嫦娥一路蹁跹的走进来：“莬丝，怎么突然勤奋了，每日研习法术，也不见你与仙子们玩耍。”
“姐姐又取笑我了。我不过是随意看看罢了，哪里比得上姐姐的修为。”
“改日我向老君讨几粒丹丸给你，可比你这样研习管用多了。”嫦娥轻笑，“不与你说了，我要去蟠桃园会几位仙子了。”话语未落，翩然远去。
莬丝从奁盒中取出凤头簪，凌空划出几道彩光，默念咒语，便是又要下凡。
忽然一道耀眼的银色素光袭来，卷过簪子向来人飞去。
“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。”嫦娥怒气冲冲的将发簪掷向墙角，“你私犯天规，已经铸成大错了。”
“姐姐，只为喜欢，何错之有。”莬丝垂首，心已知错，却依旧不愿承认。
“你们本不同界，相恋有悖天理。你竟还不知错？”嫦娥厉声训斥，“倘若本天帝或王母知道，不仅你严惩难逃，他恐怕也再难回仙界。就为着所谓的喜欢，你便要他与你经受如此的痛苦与磨难吗？”
莬丝跌坐在地，光洁的玉石地面，映出她苍白的脸。感情来的如此之快，理智早已溃不成军。
“以身犯险，只为琢磨不定的感情？”嫦娥俯身，握住她颤抖的双手。劝道，“根本没有什么将来，又何苦因为这一时，让彼此的余生痛苦？”
“我该怎么办？”莬丝泪光盈盈的望着远处清风扫过的白云，喃喃自语，“我放不下，也不可能放下。”
“当日被贬，天帝说，他这一世必经八苦才可再入天宫。生，老，病，死，怨憎会，爱别，离求不得，及五蕴皆空。倘若他是真心爱你，你二人，必离别。”嫦娥缓缓从袖中掏出两枚金丹，“老君炼制的忘尘丹，可以脱离前尘忘却旧事。”
“给我点时间。”莬丝将金丹捧手放入胸前。带着寒意，冰冷的站起身，合上眼，呜咽道：“我会了解一切。”
天气渐冷，沈奕白研习修道之术，劳苦费心，感染风寒，卧倒在床。
“修成了仙，就不会再经受病痛之苦了吧？”奕白望着窗边的女子艳羡的说，“难怪众人都欲成仙呢。”
想起嫦娥说的八苦，莬丝一阵心寒：“倘若我们分离很久，公子可会记得莬丝？”
“我想修仙，只为与你能长相厮守。”这男子唇边微微浮起的弧度在笑她的多虑，“长相思兮长相忆，短相思兮无穷极。有生之年，誓不负卿。”
养好病，沈奕白回到了碎叶城。以文会友，声名大震。
“听说，与公子青梅竹马的岑小姐的父亲，如今成了相国，不日要省亲回城。”牙白色的月光照亮了一池春水，莬丝故作轻描淡写的问，“那岑相国赏识公子，想必这次回来，也是要商定公子与岑小姐的亲事了。”
“莬丝，前尘过往莫听莫提，既已是过去之事，何须挂记。”沈奕白眼神坚定的玩着莬丝，掷地有声的说道，“我沈奕白，此时此刻，心中所想只有你，莬丝。”
她背对着他，碾碎金丹，和着涟涟清泪，投入他的杯中。这是她离开的最后期限。
“相公。”她这样唤他，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。将壶中之酒倒尽，“君若不离不弃，我必生死相依。”
他并未多问，举起杯中酒，一饮而尽。
将他安置于榻，莬丝化作银光一闪，落向了京城。又一次违反天规。龙榻上熟睡的君王，朦胧中见一身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闪现，躬身行礼说道：“碎叶沈奕白，有安世之才，若能得他效力，必有福泽。”言毕，飘身而去。
回至别院，莬丝深深凝望他清俊的面庞，一滴泪划过她的腮边，落在他的眉心：“记住，我是莬丝。”
相濡以沫，不如相忘于这尘世间。
“翰林院大学士。胡闹。”王母望向玄目镜中，头戴官帽，身着朝服的沈奕白，“是谁胆大包天？胆敢逆天而行？”
“娘娘息怒。”侧立在旁的星君手持法器，掐指一算，“广寒宫莬丝。”
“先罢了文曲星的官职。”王母看向遥遥的一轮上玄月，沉吟道，“宣莬丝。”
冷冷的天宫金殿，面无表情的各路星君，莬丝瑟瑟的跪在中央：“莬丝自知铸成大错，恳请娘娘治罪。”
“你，你，你私自下凡，滥用仙法。可奈何你竟然是动了凡心。”王母目光幽寒的望着莬丝冷冷的说，“就罚你化为白兔，跪地捣药，永生永世不可休止，不进轮回，不得超生。”
“莬丝甘愿受罚。”她垂首良久，悠悠的启齿，“但求再见公子一面。从此无欲无求。”
此时的沈奕白，依旧执着于一壶酒，一个人，夜宿别园。
寂然的望向浩渺的苍穹，圆月之中得见红衫女子翩然而至。沈奕白胸中涌动。
“你……”依旧如初见时的远望，他却已不是那是的少年郎，奔波在岁月之中，风华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深深地刻痕，“这些日子，过得可好？”
“无所谓好与不好。”他面容平和，“人生不过是一场虚空大梦，韶华白首，转瞬即逝。”
莬丝长袖一挥，沈奕白眉头紧蹙，瞬间喷薄的记忆，将他淹没。
别园初见。“我自月中来，为公子。” 恍若隔世。一别经年。
“是时候，要走了。”她深深地望向他，像是要刻他入骨，画他入心，“保重。”
一团银色的光，缓缓幽幽的升向皓月。
“莬丝。”沈奕白仓皇的追去，“不要走。”
月光从手中溢出，挽留已是徒劳。直到所有的一切，黯淡。看到她终于消失，邈远苍茫的幽蓝色夜空，繁星点点，如万箭穿心。
“十里长亭霜满天，青丝白发度何年？今生无悔今生错，来世有缘来世迁。笑颜如花堪缱绻，容颜似水怎缠绵？对月形单望相互，只羡鸳鸯不羡仙。”
一池静荷，深碧色的幽静，倒映着牙白色的月，沈奕白凝神许久，纵身一跃。
“我许过你的，有生之年，誓不负卿。”
孟婆汤，奈何桥，文曲星重返天庭。
“你初回天宫，仙气未复。”殿上的王母挥挥衣袖，“去找嫦娥，拿些仙药。”
“是。”
云飞雾绕，广寒宫。
男子立于门前。向怀抱着玉兔的嫦娥仙子行礼：“请仙子赐药。”
“还请仙君稍待，我这就取来。”嫦娥回身，却又似想起了什么，将怀中玉兔交与男子，“劳烦仙君帮忙照看片刻。”
语罢转身走入宫中。
男子身倚一旁的桂花树，柔软，温暖的感受，如电流般从怀中阵阵沁入心脾。他把白兔捧在眼前，不解的对视着赤色眼眸里滴滴下落的泪珠。
“仙君。”嫦娥轻声唤回思绪飘散的男子，“仙君，巳时服下才好。”
“……”他迟疑，嫦娥接住玉兔，薄薄的清风吹散怀中的温暖，让人感觉丝丝凉意。
“仙君还有何指教？”嫦娥轻轻抚着怀中颤抖的玉兔，“或者，仙君又想起了什么？”
“没有。”他言语意犹未尽，“只是觉得有些熟悉……。多谢仙子，告辞。”
男子踩云而去。
嫦娥叹道：“喝过孟婆汤，又被拔除了情根，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呢。”
桂树花香，点点清泪挂在盘根错节之间。
白兔微微抬首，当日莬丝留下的那一枚忘尘丹缓缓飞入口中。
从此相思与君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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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8-1 14:29
